寻找地坛

宋渭

寻找地坛(宋渭）

　　我们站在北京西站的一个路口，给我的同乡拨打电话。十分钟后，我与诗人木然坐上他的豪华小轿车。同来的是兄弟俩人，弟弟高大英俊，哥哥则显得成熟而有魄力。
　　我和木然这次是随团去内蒙古采风的，今天在京自由活动。我们说，下午五点集合，晚上七点乘火车前往呼和浩特。
　　现在是二点，你们只有三个小时，想去哪儿呢？我的同乡说。我忽然想起地坛。我知道北京有四坛：天坛、地坛、日坛、月坛，而我只能想起地坛。想起地坛是因为史铁生和他的《我与地坛》，这篇文章让我记住了史铁生崇拜史铁生，并让我记住了地坛向往着地坛。而2003年的“非典”又再一次加深了我对地坛的印象。谁不知道北京有个“地坛医院”，这里曾有过生与死的角逐，恐怖和爱在这里交织上演。于是我说，去地坛吧！他说，行！地坛在二环路上。后一句话是对他弟弟说的。车子轻快地飞驰起来，毫无声息。沉默了一会，他又说，其实地坛再也不是史铁生笔下的地坛了！我没有做声，由于惊诧于他的学识和敏锐。
　　我们走进了地坛，从它的新鲜古典且气势恢宏的门牌下经过。门票很便宜，仅仅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
　　里面整洁而安静。从整洁来看，无任如何也找不到荒园的感觉，从安静来看，却又隐隐地散发着荒园的气息。除了三五个悠闲走动的老人，再就是剪草工将一台“突突”叫呼的机器在草地上来回推动。在这里，也能领略到北京式的对称美，而非苏州园林式的自然之趣。路是用水泥砖整齐地铺砌的，草坪是用石条方方正正地圈就的，树是经过了仔细测量定位栽种的（除一些古树外）。路上升起了蓬勃的绿荷，红的白的荷花张开着灿烂的笑靥。我很惊奇水泥竟能养出花朵。原来是盆养的，用水和泥喂养着，它们就有了鲜亮的灵魂，在这寂寞的地坛中热闹地张扬着，为罕至的游客献上一份热情和美丽。
　　除却几朵荷花，地坛实在是太低调太孤寂了。然而，史铁生当年的地坛则更是荒而乱的园子。园中只有纵横的小径和几个抄近路上下班的人，路上铺满了杂乱的落叶，叶下是不断歌唱的飞虫。他的轮椅究竟是从哪条路上辗过？他的母亲到底在哪条小径上焦急地寻找着他——她的失意的正在苦苦思索人生的意义何在人生将何去何从的儿子？那棵曾经掉落下一个个小灯笼的大栾树及树下那个漂亮的弱智女孩还在园中吗？园中古老的柏树和方形的祭坛又在哪个位置呢？
　　地坛太大了，尽管在北京它是一座小得可怜的公园，但在我的眼里它的确太大了，因为我迷失在地坛中了，我找不到我印象中的地坛。后来，我们终于进到了一座园中之园，里面有些古迹。祭坛就设在此处。这个曾经被用来庄重地祭拜过地神的地方，确乎有一些神秘。坛是方形的，而天坛是圆形的，因为自古以来天为圆，地为方。坛不高，不超过一丈，上面有几个硕大的青铜方鼎，还有些圆形的青铜香炉。黑色的神秘就从这儿飘荡出来，向远处游去。
　　坛后有古老的宫殿。
　　围墙外，果然有许多古老的松柏，高大苍劲，虬枝曲韵，为地坛平添了几分古幽和沧桑。
　　转到了地坛的左侧。有几个老人在练剑，又有几个小孩在放风筝。风筝飞在天上，是蝶？是蜂？是鹰？是龙？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放飞风筝的过程，因为真正放风筝的人，放飞的并不是风筝，而是自己的一颗心。正如我来到地坛，有没有史铁生的轮椅，有没有史铁生的古松和祭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寻觅的过程。这是一种体验一种追求，一种实现自己心愿的程序。不管地坛是什么样，该存在的还是存在于心中，该观赏的还是客观地再现在你的眼前。
　　园中有一个土丘，或者叫小山冈，上面满是错杂的古木。这该是园中惟一一块未经雕琢的地方，还保留着古园中的原始风韵。我真怀疑这才是史铁生的轮椅所到达不了的地方。我有点冲动地循着小路走上了山冈。大家也随后来到了。
　　他们正在谈论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这是由园中的枯藤和老树所引起的话题。说是这词被人篡改为“枯藤老树‘小丫’，小桥流水‘商家’，古道西风‘宝马’。夕阳西下，‘淘金人’在‘华沙’”。这是对现代商业诙谐性的调侃，虽然意境全无却不无道理。商业化气息在中国太浓重了，难得在京都有这么一方宝地，安静得让人沉醉，令人深思。到了这个园子，你不想思索点什么都不行，仿佛这园子天生就有让人沉思的使命。
　　史铁生就是坐在这个高冈下，一遍又一遍地思考人生，思考人为什么生？要不要死要不要逃？人怎样活下来等最简单也最深奥的道理。他曾经环绕它的四周，仔细地阅读并研究过它们，甚至数过那些古树的叶子，看阳光和月色是怎样地从它们的身上跌落下来，照临到树下这个迷茫人的心中。他走过地坛的四季，十五年来，地坛滋润了他的生命，地坛中的树叶和阳光曾给予他力量，他最终战胜了自己，站立了起来，成为了一个比健全人更健全的人。因为他不但学会了敬畏生命，而且学会了敬畏病痛。这是一个怎样的高度呢？
　　三十年过去了，三十年前的地坛和史铁生是一番样子，三十年后的史铁生和地坛又是另一番样子。然而，已经走出地坛的史铁生并未曾停止《怀念地坛》，我，作为一个远方的游客，则还在不懈地寻找地坛。因为在我的心中，地坛既是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更是生命重新站立的又一个起点。

南康小子

好文章，看的一气呵成

宋渭

南康小子 发表于 2016-3-5 23:20
好文章，看的一气呵成

呵呵！谢谢你看得一气呵成！{:t (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