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旧城琐忆·十字街头之六

人民万岁

       星子旧城琐忆·十字街头之六

   西宁街下端，离十字路口最近的，是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店。我总是像黏黏虫一样，黏在那木质的门框上。

   店里有一个伙计，人们都叫他“黑皮”。

   黑皮二十来岁，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脸长条形，但并不见得怎样黑。身材瘦削，究竟有多高，我不太清楚，因为他总是弯腰蹲着，手里不停地摆弄这个，摆弄那个。很少看到他有直起腰站起的时候，即使走动，也是半弓着身子移动。更没见过他坐直身子，喝上一口茶，或者抽上一口烟。

  黑皮终日劳碌，有求必应。手上总是有些黑色的油污，我想，人们叫他黑皮，是不是因为他的手呢？

  店铺里面有好几个工人，好像分好了位置。黑皮的位置正好靠近店铺的门口，所以我来这里参观，主要是看他的“表演”。

  校正轮圈，更换外胎，修理车闸，检查弹子，等等，自行车、板车所有的毛病都修，我把这些修理都过程当作表演来欣赏，黑皮，就是我不曾拜过的老师。

  安装弹子，一定要抹上黄油，这是我从黑皮这里学到的第一项技术。黄油的作用一个是润滑，一个是粘住弹子，使它们稳稳而整齐地站在轴碗里，不会掉落，这才可以插入轴心。我曾经见过有人没有抹黄油就来装弹子，结果装一次，掉一次，弹子总是撒落一地。

　在所有的表演项目中，我最感兴趣的是补车胎。

  先用支架把单车放稳，或者直接放倒在地。然后用两根扁而长的起子样的物件，插入外胎与钢圈的交接处，翘起，从缝隙中拉出车内胎。全部拉出以后，往内胎里面打气，但不能打太多。将打了气的车内胎，放进一个装了水的盆子里，转动内胎，检查是哪里漏了气。漏气的地方，会有气泡冒出。找到准确部位后，作好记号。黑皮是用一个圆珠笔，在漏气的部位画一个圆圈；我后来在外地，看到有的人是用一根牙签插入漏气孔，也不错。检查完后，把水盆移开，擦干有孔部位的水分，开始磨。

  磨就是磨花车胎皮。使用的工具叫“锉”。锉有很多种，有铸铁做的，是在一个压扁的铁条上，敲出很多硬刺，使表面粗糙，起到增大摩擦力的作用。黑皮用的好像是自制的，在一块长方形的小铁皮上，密密麻麻地钉出很多小洞，洞的破口朝一个方向，这样，一边就显得很粗糙了。再把这个小铁片，钉在一个圆柄的小木棍上，一个锉就做成了。

  在漏气的部位下面垫一个硬东西，用锉在上面反复地磨，车皮就粗糙了。磨的面积不用很大，盖过洞口，有一两厘米的宽余就可以。

  从报废的车胎上，剪一块大小相当的皮，也是同样的打磨。然后在这两个打磨过的地方，都涂上一层薄薄的胶水。等一两分钟，用手指碰一下，感觉胶水干了，就把两块皮子面对面一贴，按一按，再放到硬一点的垫子上，用铁锤敲一敲，使它们相互粘接得更密实。最后，往轮胎里打点气，把补过的地方，放进水盆里面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气泡；没有，就补好了。

  黑皮的工作，简单但是很劳累。大部分工作都是重复的，在弯腰驼背的情况下完成的。但世界上很多工作，都是简单而劳累的；也正是那些从事着简单而劳累工作的人，在支撑着、创造着我们这个世界。我从人们一声声亲切的“黑皮、黑皮”的呼唤中，感觉出了人们对他的尊重，黑皮自己也感到快乐吗？

　前两年，我回星子，又看到了黑皮。他还在补车胎，只是地点换了。他还是那样的忙，只是在工作的间隙，用力地从鼻子里“哼、哼”一两声，就当是休息了。

  从参加工作开始到现在，我骑过的自行车大概有三十辆了。绝大部分自行车是被偷了，只有一辆赛车是坏得太厉害，１０块卖给了一个路边修车的人。不管是被偷也好，骑坏也罢，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对自行车的信仰。选择自行车，就是选择一种简单的生活。养路费、车险、年检、罚款，与我无缘；清风、细雨、路边的野花、妩媚的阳光跟我作伴。我骑车穿过偏僻的小巷，走过人声鼎沸的市场，探访幽古的村庄。，嗅闻田野的芳香。简单的自行车，简单的我。我这一生，注定要永远与自行车相伴。正像那首老歌里唱的，我不是被自行车俘虏，而是在几岁大的时候，就已经被它撂倒了，永远不能够也不想再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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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我也记得他样子。不过现在看到也许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