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作的夫子自道

陈林森 · 发表于 2011-12-4 21: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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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陈林森于 2011-12-5 22:31 编辑

                  关于写作的夫子自道
                                                            陈林森
   前几天，一位在外地工作的前学生与我QQ聊天，他主动提到，他经常上星子网站，读了我在落星墩论坛上发表的多篇文章。我说，其实我的文笔不行，写论文可以，搞文学创作不行。然后这位前学生给我的文章一个简短的评语：“文风很平实、严谨，内容充实，富有感情，很耐读。”这个评语自然有恭维的成分，但也有他个人的认识，不好说是“瞎吹”。它既反映了我的文章某些特点，也间接揭示了拙作的缺点和局限性。文风平实，从正面来看，就是不务夸饰，不求华丽，不事雕琢，但从反面来看，也就是才气不足，辞藻贫乏，修辞欠缺，整体上缺少冲击力。严谨可能是拙作的最大特点和优点，也是我为人的最大特点和优点（？），但同时也是拙作的最大缺点——严谨有余，活泼不足。我不是认识不到这一点，我经常跟学生说，作家是很不老实的（如果不是最不老实的话），举凡夸张，比喻，幽默，俏皮，反语，嘲讽，虚构，杜撰，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文学作品中的话你不能太当真。但我自己写文章仍然失之于“太老实”。我力求自己所写是客观世界的真实投影，力求将客观事物的原始形态“复制”到文本中来，而缺乏典型化的提炼，更谈不上作出合乎情理的“放大”。“内容充实”可以说是我的部分散文作品的特点，但这只是和年轻人的抒情笔调比较，我不善于抒情，不善于描写，不善于旁逸斜出，不善于嬉笑怒骂，所以，我就只剩下规规矩矩的叙事，而我总是在搜索别人没有过的生活和经历，这样就使得我的几篇歪作还有几位读者。我现在最大的焦虑是缺少素材，所以，我总是难产，总是难以为继，总是好多好多天没有新作品问世。其实所谓缺少素材也不完全是事实，我经历过的灰色的童年，受压抑的少年，饥饿的记忆，文化大革命，下放知青，民办教师，青涩的初恋，改革开放以后的自学成才，以及黑色的家族，被边缘化的父母和亲戚，各有不幸的姐姐们，哪一样不是写作素材的富矿？无奈我的记忆力总是“宜粗不宜细”，往事如烟，却只有粗糙的轮廓而留不下生动的细节，许多事件开了个头就写不下去。再加上没有留下什么文字材料和实物形态，没有留下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这也是一个痛彻骨髓的事情。粗略的轮廓谁说不出来？读者要的就是生动、鲜活的细节。知青期间我曾经写过一些日记，但没有保存下来。甚至我描写过一些山区的风光，和民俗民情。其实那个时候每天寻常的生活，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创作素材，比如农民口里吟唱的一首山歌：“吃了糊（读wú）饭去看娇，大水打掉路边桥，手扶桥墩双流泪，只见桥墩不见娇，打掉情哥路一条。”（抒情主人公是男性，“娇”是他的情人，相当于有的山歌中的“姐”）这是一首非常纯朴的情歌，我当时听了深受感动。但是失去了相关的背景，没有哪怕再简单的“本事”，和农民唱出来时的腔调和神情，你无法把它还原成一篇故事和传奇。现在勉强写出来的一点点回忆的文字，是以多么大的“牺牲”为前提，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可惜！没有记忆细节的能力，如烟的往事无法还原，即使勉强写出来也缺乏感染人的力量，这是我如今的最大遗憾。不知道成功的作家为什么在这方面有那样强大的能力？莫言的小说《蛙》一开头写小时候（三年困难时期）吃煤，一口气写了几千字，虽说有夸张、虚构的成分，但这件事本身一定是真实的，有的人一定是吃过煤的，有的煤一定是可以吃的，吃煤的场面、气氛和人们的对话，一定有生活的依据。特别是关于哪种煤可以吃，小说写道：“他（地主的儿子陈鼻）指着煤块中那半透明的、浅黄色的，像琥珀一样的东西说，这种带松香的好吃。”这样的细节也可编造么？一部这样的长篇，要有多少“内容”才可以“充实”它？对细节缺乏敏感，这可能是我天生的缺陷。再加上不会编故事，就注定我一辈子与写小说无缘。而不会写小说，基本上也就与文学无缘。我对自己的语言学论文常常孤芳自赏，但对自己的文学创作（充其量是散文）却缺少底气，有时自暴自弃地说，咱不是这方面的料！学术论文写作也是写作，文学创作也是写作，但是这两种写作差距却是非常大。也许我是逻辑思维有余而形象思维不足，所以，文学创作一直跌跌撞撞，进展缓慢，山穷水尽，乏善可陈。好在现在有了博客（我坚守博客，没有申办微博），它和民主一样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不断地练笔，不断地积累，不断地及时“发表”并永久保存，这对于年轻人的练习写作是多么好的一种工具和一个平台！我虽老矣，但是要活到老、学到老、写到老，只要有了素材或者灵感，还是要把它变成文字。物质生活很容易就能让人满足（有时洗热水浴的时候我就想古代的皇帝不过如此），可是精神生活是一个多么大的天地，在那里有多少芬芳值得采撷，有多少珍珠值得打捞！